温德莱特

A fading no one.
下一个路口再相见

【白撒|圣诞18:00】天亮以前

白谱x撒顾问,跨时空拉郎。一个互相疗伤的小故事,有ptsd暗示。

我可能是唯一在圣诞写夏天的(干笑)

他们属于彼此,ooc属于我。

 

 

白谱第一次看见他是在鼓浪屿的码头。

正值夏日,天朗气清,微风习习,旅客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海边拍照,身旁不远处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。他们一边抱怨登船时间的推迟,眼神一边拼命往游轮上瞟。那里,受邀参赛的钢琴师已先一步踏上甲板,个个气宇轩昂,大有睥睨天下之势。

白谱来得很晚,倒不是有意为之,却不慌不忙,拖着一只小行李箱慢悠悠往前走,比旅客更像旅客。他没费神去看他的竞争对手,环视一周,目光落在栈桥最远端的人影上。阳光灿烂到有些刺眼,只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个男人,站得笔直,纹丝不动,微微低头俯视脚下涌动的海水,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很突兀。白谱不免多看了两眼,才任由双腿把自己带上了船。

他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,百无聊赖地在船上四处乱转,即使作为钢琴家他见过许多铺张的场合,还是对主办方的阔绰手笔吃了一惊。这艘名为鼓浪屿号的游艇极大,从宴会厅到棋牌室无不装饰得富丽堂皇,以金色为主色调的家具和摆设透着一股奢华感。

年轻的钢琴家本意是想去和那架将要亲密接触的施坦威交流一下,但当他靠着一阵嘈杂锁定了琴房的位置后,毫不犹豫放弃了原计划,转身往尽可能远离人声的方向走去。最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露天平台。尚未到正餐时间,水吧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,他随手拈起一块松饼,丢进嘴里嚼着。

这里已经离地三十米有余,同样能把码头收入眼底。在他登船后不久,旅客们就陆续走上了舷梯,浩浩荡荡的人群和行李形成了数道洪流,冲击着这个钢铁铸造的庞然大物。白谱注意到,栈桥远端的神秘男人仍然肃穆地站着,比一尊雕像更凝固,在整幅鲜活的画卷中很难忽视。这个角度他能看得清大致的轮廓,男人一身笔挺西装,年轻坚毅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,右眼蒙了厚厚的纱布,左眼则明亮如寒星。

但凡上船的都有故事,钢琴家下了定论,又去拿了一角小蛋糕,不紧不慢地享用着餐前甜点。

 


十二点一刻,白谱准时出现在琴房,扫了一眼争相挤在前排就座的同行们,捡了个角落的位置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。在傍晚的正式比赛前,船长会先把选手当众介绍一遍,再让他们简单展示一下琴技,为的是让达官贵人们有机会和自己青睐的钢琴师先一步交流,同时做些未雨绸缪的规划。白谱对奖金和名气没什么兴趣,他纯粹是冲海上钢琴师这个称号来的,索性就走个过场,节省点体力来适应海上颠簸。

鼓浪屿号的减震措施自然是不错的,船身非常平稳,走进室内更是和陆地相差无几。偏偏白谱从未坐过船,好奇心旺盛,之前围着船绕了几圈,又吃了顿丰盛的午餐,此时胃里翻江倒海,顿时后悔自己不该贪嘴多吃了甜食。再加上刚才一阵即兴演奏,应激反应消退后的疲倦感把他裹了个严实。好不容易挨到仪式结束,他一手按着腹部,尽可能快地赶在出口陷入拥堵前钻出了琴房,扑到甲板的护栏上大口喘息,恨不得把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一股脑倒进海里。

“白先生晕船的话,去躺椅上休息一会就好了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,白谱抬头一看,面容竟是有几分熟悉。他认出是码头上见过的那名男子,右眼的纱布换成了眼罩,便不那么格格不入了,不变的是脊背仍然挺得笔直。他的胸前有块不大不小的银质铭牌,只露出一个单字撒。

“我没事,有点消化不良,在这儿透透气。”白谱摆了摆手,仍然把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,托着脸饶有兴致地和他对视。都说事不过三,在短短几小时内见过三回,想来也是有缘之人。便脱口而出,“听说和朋友聊天也能缓解晕船症状。”

“寻找作曲灵感的途径之一?”男子好脾气地笑了,眼角漫出细细的纹路,硬朗的轮廓因这个笑容变得柔和不少,看白谱不置可否地耸肩,倒是没有拒绝提供一些信息。“我是航空公司的一名事故调查员,刚上任没多久,上头见我绷得太紧,就勒令我休假两天,帮我在子公司旗下的鼓浪屿号订了房间。”

“公司给你的待遇这么好,带薪休假还有免费游轮?我都没这等福气。”白谱连翻两个白眼,有气无力地直起身。

“传闻钢琴天才白谱一曲行云流水,胜过八音迭奏,绕梁三日,不绝如缕。百闻不如一见。”撒顾问——暂且这么称呼他——说得煞有介事,声音里都染上笑意。奇怪的是即使笑着,他身上那股沉凝的气质仍然不减分毫,只是稍稍收敛于内。

“不过虚名。”白谱把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来,不可避免地转而落到那眼罩上。他顿了一下,试探地问,“也是航空事故?”自然是指的右眼。

“算是吧。”撒顾问没有否认,表情多了一丝沉重,主动转移开了视线,望向平静的海面。游艇稳定地全速行驶着,破开堆叠的浪花,白色的泡沫泛起,海风迎面吹来,把二人的衬衣吹得猎猎作响,不知怎的带起一股寒意。

白谱忽然意识到,让眼前这个男人休假绝对是有的放矢。他本能地察觉到非同寻常的压抑感,便决定先绕开这片危险的水域。“让我来编个故事,”他以轻快的语气说,随手捋了捋短发,“你曾经是一名机长,在一次飞行中由于副驾驶的失误险些坠毁,幸亏你及时控制飞机,救了全机乘客的命。但你的右眼在非正常着陆中被气流压迫受伤了,从此无法再执飞。因为不想离开心爱的蓝天,你选择成为一名调查员,并希望降低事故率,保护更多人的平安。”年轻人一口气说完,迎着顾问惊讶的眼神,又找补了一句,“在蓝天下翱翔的人,当然懂得应对眩晕。”

“是个不错的故事,比我预料中讲得更具体。”撒顾问收起了若有所思的沉默,冲他点了点头,没有掩饰一闪而过的赞赏,“怎么样,对你新曲目的创作有帮助吗?”

“说不上来,至少我不晕船了。”年轻的钢琴家露齿一笑。察觉对方的欲言又止,白谱的眼神略微飘忽,抢先开口说,“我先回房间了,晚宴上见。”他轻松随意地挥手告别,仿佛他们真的已是认识多年的好友。

 


晚宴是相对于旅客而言的,钢琴师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随后进行的比赛上,无心也无意享受丰盛的美食,更多的是互相攀谈交流,以及虚情假意的试探套话。白谱换了身正式演奏的白西装,挑了一杯特调白开水,站在一只散发着果木香的烤鸭前深深吸入一口气。念及接下来需要长时间的精力集中,他大声地叹气,拿捏了一下分量,手里的银刀灵活地片开一块鸭肉,放在白瓷盘里。随手握着的高脚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,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咚,他转过头,疏离的客套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又被吞下肚,冲着来人一挑眉。

“撒顾问,好久不见。”

不得不说白谱的长相很有魅力。他生得俊俏,肤色白皙,身形修长,眉眼干净利落,带点还没完全长开的柔和,一头短发染成酒红,尽显少年人的意气风发。这为他在钢琴界又添一分好名声。但白谱不常这样与刚认识的人寒暄,准确的说,他很少参与传统意义上的社交。钢琴天才不缺钱,不追名,每次大赛都只来拿走那本就为他打造的第一,没有什么能真正吸引他停下脚步。所以饶是撒顾问,也被他这自来熟的架势唬住了,下意识接上一句,“这才过去半天呢。”

船上的乐队挑在这时候开始了演奏,舒缓的音符流动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,暖色的灯打下来,被水晶吊灯折射出一片炫目的光。他们身旁的这张长桌摆的是焙烧食物,浓浓的烤焙香气仿佛能连带饥饿的胃一起抚平所有不安。白谱只是轻笑,礼尚往来地碰了碰他的玻璃杯,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杯里同样无色无味的液体,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琳琅满目的陈酿美酒。

撒顾问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,凝视着他的双眼,半晌吐出一口气,仿佛下定决心,叹息般地低声说,“别再弹奏催眠曲了,那种精神上的影响是双向的,对你自己也是一种沉重的负荷。”

“这是很严重的指控。”白谱的讶异一放即收,单手撑在了桌布上,表情比平常更漫不经心,用喝红酒的方式摇着高脚杯,凑上去闻一口并不存在的酒香。他知道这是对方早先没能说出口的话,显然,撒顾问听出了藏在音符间的几分端倪。但他有备而来。

“我不是说你在以往的大赛中作弊,我相信你没有,但你弹的即兴协奏曲里确实有动摇人心智的意味。”撒顾问把声音压得更低了,显然是不想被其他人听见,“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,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,使用催眠的方式选择暂时遗忘,只会一次次提醒你曾经的痛。”他身形本就比白谱低半个头,现在几乎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,眼里半暗半明,表情不甚清晰。

白谱对这句话里蕴含的苦涩意味表现出了足够的镇定,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领结,微微弯腰附在他耳边说,“如果我成为了海上钢琴师,午夜时分在金色大厅见。我也发现了你的秘密。”

“好,我会来的。”撒顾问答应得很快,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,逃也似地迅速抽身离开,留白谱一个人握着高脚杯陷入思索。他抬眼看了看四周,发怔地呆立了十几秒,拔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
 


“今年获得海上钢琴师称号的是——白谱!”

白谱站在临时搭成的领奖台上,挂着和此前数次获奖同样公式化的笑容,面对或嫉妒或欣赏的掌声微微鞠躬。等他直起腰来,一件宽大的灰色风衣在出口处隐没。

 


撒顾问走进金色大厅时,大钟刚敲过十二下。所谓金厅,其实是单独开辟出的小舞厅,更多用于旅客间的小型聚会,比傍晚的宴会厅冷清得多。此时夜幕低垂,船上灯火通明,谁都不愿放过这纵情声乐的一晚,更是在津津乐道刚结束的大赛,几乎没有人会走进这偏僻的地方。然而他在朦胧微光中听到了琴声。

白谱只点了一支小蜡烛,坐在矮凳上漫无章法地敲击着琴键,不成段但仍然流畅的乐曲跳动在他指尖,在那一刻他才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。他看着撒顾问一步步靠近,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,极具连贯性地递出一个眼神:不想坐下来一起听吗?

撒顾问走到了钢琴旁,站定,垂下视线看他:“我以为你放弃了催眠。”

白谱并不意外于这个回答,露出一个微笑,用夸张的姿势结束了这一节,这才重新看向他。“你去听了大赛,应该知道我确实没有再用上催眠的技巧。我只是想把那个故事再编一次。”

撒顾问皱了皱眉,终于想起他指的是甲板上那段脱口而出的话。他仍然穿着白日里那身三件套西服,把每颗扣子系得规矩妥当,面无表情,沉默以对。

“你是一名空军,对吗?”白谱摸了摸下巴,抬起头,把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,自顾自地往下说,“除了军队,我想不出和平年代还有哪份工作需要接受反催眠训练,否则无法解释你能听出这种暗示。在一次例行执飞任务中,你的队友不慎操作失误——我猜测与酒精有关,你对酒类表现得太敏感了——导致战机偏离轨道,很可能将要与你相撞。你凭着出色的技术避免了一场惨案发生,但你的视力受到了影响,无法再继续服役,被送出了军队。你离不开飞行,找了份与之相关的工作,没日没夜地投身于工作,上级的强制休假应该是察觉到你的状态不对。当然,档案是绝密的,一切都是推测,但要我说的话,你对自己绷得太紧了。这本不是你的错。”

撒顾问再也无法保持平静。起先还难掩轻微的颤抖,白谱的声音太温柔,让他几乎错觉地以为这孩子用言语也能把他拉入任人摆布的泥沼。随后他发现不是这样,钢琴家以赤诚而火热的心在向他诉说这个故事,而他紧绷的身体也在叙述中逐渐放松,恍惚间他真的感受到连心理医生也没能做到的对灵魂的抚慰。他以一种平和而审视的眼光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,在烛光摇曳中他看到的是一张同样坚毅的脸,于是缓缓松开了紧咬的牙关。“是我主动请辞的,我已经达不到参军标准了。”这句话相当于是默认了其他的说法。

白谱眨了两下眼睛,像是没料到他竟如此坦诚,突然挪开一个身位,不由分说把还在发愣的撒顾问拉到琴凳上,扭头直直地像是要看进他内心,“我送你一份礼物,当作是提起你伤心往事的补偿。”

撒顾问摇摇头,呼吸依然很沉重,声音里多了一分忧伤,“不必给我催眠放松,我会想明白的。催眠始终是建立在欺骗之上,只有信任自己才能走稳接下来的路。”

“正是因为信任你才要弹给你听。不想听听我为你谱的曲子吗?”白谱故意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音,满意地看到顾问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。他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,一字一顿地说,“它的作用不是催眠,是洗掉之前所有的催眠效果。”

撒顾问这次没能收好惊讶,咬着唇瞪他,扬起一边眉毛发出无声的疑问。

“给别人弹奏催眠曲,首要条件就是先把自己催眠。我也有我想要逃避的过去,弹这一曲,不全是帮你,也是在帮我自己。”白谱没有往下解释,十指又抚上了琴键。

午夜的金厅被海浪托起,烛光与月色映着黑白的钢琴,一墙之隔的歌舞升平都与此无关,满室静谧。轻盈的乐符流淌而出。

这首曲子和白谱往日的风格大不相同。他一向以洒脱自由的协奏曲闻名于世,谱如其人,明快敞亮,干脆果断。眼下,他手指的跳跃仍然灵动,节奏却放慢了许多,脱去了急促的节拍和花样的技巧,音乐便舒缓而温柔,好像真的能洗涤一切昔日的悲伤。好像他真的在此脱胎换骨。

一曲终了,撒顾问仍然盯着他,似是在思考什么。白谱被他看得有些发怵,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。像是摁了开始键,犹如电影的镜头慢放,撒顾问极其缓慢地举起手,摘下那只戴了整日的眼罩。眼罩下的右眼并无异常,和左眼同样的澄澈透亮,在昏暗的烛火中亮得像两点星辰。

“最终两架战机没有相撞,但我的战友还是坠毁了,救治无效当场身亡。医生评估说我的心理状态受到影响,不建议队里继续征召我。”他的眼里隐约有泪光。
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白谱低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,拥过这个战栗的躯体,轻轻拍打着仍然挺直的脊背。

 


漫漫长夜终有结束之时。随着天空被稀释成浅色,太阳升起来了,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整层甲板。当游艇停靠在渡口时,撒顾问向白谱道了别,背着旅行包汇入上岸的人流中,成为万千模糊的黑点中的一个。白谱仰躺在露天平台的靠椅上,极目远眺,大海仍然是无垠的碧蓝,尽头连接着同样无尽的苍穹。他随口哼出几个不成调的音阶。

“昨晚有一点我没说,这确实是我为你谱的曲,但并不是根据你的经历。”临行前白谱靠在撒顾问房间的墙上,看他把随身物品一一收拾整齐,放进包里,突兀地开口说。撒顾问身上令人心悸的凝滞感已散去不少,与生俱来的朝气便显露出来,他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,笑得仍然十足温和,把食指竖着放在唇边,用气声说:“嘘。”双眼亮闪闪的,盛着的光芒干净纯粹。

想起这个画面,白谱不由自主也笑了。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,犹豫了一下,在顶端写下:爱意狂想曲。

下楼时,他把曲谱塞进了鼓浪屿号楼梯的夹层里,拖着那只小行李箱,哼着歌离开了。



-Fin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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